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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怎麼又哭了
蔡文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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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我以為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,也不是好的差不多啦,你知道的,就是不去談起的話,心裏就蠻平靜的。至是,看到九一一雙子星大樓被撞毀那一剎那,我哭了,我覺得我好像又回到過去那種感覺,開始覺得日子好悲慘,好恐怖……」,坐在對面的小芬,在這樣一陣急促的言語後,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。而我,竟在那似乎除了期待被瞭解,也同時期待著答案的眼神凝視下,顯得瑟縮與不知所措。也許,我回去努力翻翻「參考書」,就可以給一堆頗為像樣的答案,但是,這是誰的答案呢?當心愛的人剛走時,記得有一個答案是這樣寫的:「放聲哭吧,讓所有的悲傷藉著哭聲來宣洩!」慢慢地,時間磨走了一些哭的力氣,也磨走了一些擁抱的力氣,於是,有一些聲音開始變得清楚而重複了起來:「人總是要走的……你要為自己而活……你要為你的小孩想……日子總是要過下去啊……」不管是好的,壞的,有用的,沒用的,答案總是能說服人,尤其當人的心思飄渺在另一個時空國度裡,置身於那無遠弗屆的虛境幻夢時,肯定的答案,雖然夾雜著令人皺起眉頭的武斷,卻能邁著一員的步伐,輕易地鑽進悲傷者的耳裡,宛如小學生之所以聆聽老師的解說,其引領的準則,安心與依循的作用,甚於真理抑或啟發。於是,悲傷的人緊緊倚靠著答案這根柱子,開始過正常的日子,表現出正常的樣子,他(她)以為,再也沒法哭的必要……
沒想到,一夕之間,飛機撞毀了大樓,也同時撞毀內心堅定的「以為」,除了潸然淚下,是一大串像這樣的疑問:我不是已經好了嗎?我為什麼又會哭呢?這是不是代表我適應的很差……是的,為了生活,為了小孩,為了自己,為了所有的為了,哭泣,從來不是人們用來詮釋自我生命存在的最佳註腳。但是,回頭看看自己的生命史,哭泣,卻也從不顯得陌生:遊戲玩輸了,哭,可以用來註說內心的不甘願,被人打時,哭,這回又當起疼痛的最佳代言人了,甚至有時候,哭泣就像個頑皮的小孩,或使計的謀略者,為了那麼一點點小小的不為人知的理由,興風作浪起來。可惜,人們常常不記得,哭曾經是這般風情萬種的,透過父母說,老師說,很多人說,哭,成了傳說中的虎姑婆,如果你不想你的小指頭被咬,最好不要接近它。
然而哭過的人都知道,想哭的感覺,就像堆滿了雲層的天空,甩不開的陰霾讓人窒息,即使我們曾經是熱愛陽光的日子,這時候我們會說,快下點雨吧!於是乎,管它是綿綿細雨,抑或午後驟雨狂下,我們會期待雲層不要再牽強地掛在那裡,遮住了我們的視線,也累了天空。所以,當雨果真劈劈啪啪地打在地上時,或許淋了我們一身濕,可是,這種感覺,哭過的人都懂得,事實上有令人說不出的暢快,誠如雨後的天空,在一片恣意任行的青藍與澄靜中,甚至來上一道蠻橫的彩虹,而這一切的大費週章,就只為了慶祝,雲層不見了。值得的,相信看見的人都會說。
下次,當你問說:我怎麼又哭了?就請你,放心的哭吧,就像掛滿雲層的天空,累了,就可以用力地甩一甩,不需要太多理由,就把它當成,是為了瞧瞧那彩虹蠻橫可愛樣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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